那个叫无忌的少年见赵禹走过来,忙不迭摇头道:“我饱了,不要吃了!”
赵禹拉过张三丰方才坐的椅子,坐在那无忌身边,却也不喂他,只拨拉两口饭菜自己吃了起来,连鱼肉中的刺都嚼烂了吞下去。
周芷若被抢去碗筷,又不好真听赵禹的话出门去哭,只能怯生生站在赵禹身后。见他当着少年长辈的面全无顾忌,小心扯了扯赵禹的衣衫,并偷偷打量张三丰的神色。
张三丰见赵禹这模样,欲言又止,心道无忌孩儿别的都好,只是性子柔弱些。而这叫赵禹的少年性格却极要强,连自己都敢当面讥讽斥责。两个少年多接触一些,若能性格互补一下,都不算坏事。而且无忌天性善良,断断不会学到赵禹嗜杀的毛病。因此便沉默吃饭,不再开腔。
赵禹扯扯衣袖,避开周芷若的小动作,见那无忌看自己的眼神带些恼色,他也不理。只是扒了几口饭后,才开口说道:“中元节前,我路过洛阳附近一个村庄。那村庄荒无人烟,一派破败景象。当时夜已经深了,我在荒村里寻个尚算完整的房子准备将就一晚上。到后半夜,我总听见地下有骚动声,心里有些发毛,点起火把清扫地面。你猜我见到了什么?”
他这问题,却是问的周芷若。
周芷若愣了愣,怯生生道:“老鼠?”
赵禹笑着摇摇头。
那无忌也瞪大眼去想,过片刻后问道:“公鸡?”
“你家公鸡生在地下?”赵禹不客气的回了一声。
那无忌也不甘示弱,接连又说了几个答案,全都被赵禹否定且嘲笑他几句。
张三丰听到这里,也放下碗筷饶有兴致望着赵禹。
见众人都不再说话,赵禹才悠悠道:“是人。”
“你不是说那村庄荒无人烟?而且,人有怎么可能活在地下呢?”无忌抢声说道。
这次赵禹没有接他话,而是吸一口气,沉声道:“是人!也不能说是人,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官兵杀良冒功,屠戮村庄,那人见机得早,躲进地窖里藏匿起来。就这样,他逃过一劫,活了下来。”
“原来如此啊!你不说明白,谁能猜到!”无忌不满道。
张三丰却望着赵禹,知他应有未尽之意。
赵禹瞪了无忌一眼,警告他别再插嘴,这才继续说道:“他躲在地窖里,却没想到梁木落下来将地窖压个结结实实。纵活下来了,却出不来。他就用手抓盖住地窖的石板,五根手指上的指甲都磨光了,露出森森白骨。他抓了将近一个月,直到我掀开石板才终于出来了。地窖里没有食物,你们猜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众人都不说话,只是看着赵禹。
“他把自己给吃了,吃了一条手臂。呃,不到一条,我救他出来的时候,大概已经吃到了这里!”赵禹伸出筷子,在无忌胳膊上比划一下。那无忌惊骇的叫了一声,仿佛自己那大半条手臂真不见了一般。
周芷若眼眶里又蓄满泪水,颤声道:“那人后来怎么样了?是了,你救他出来,他自然就能活下来了。”
赵禹摇摇头说道:“没有,我把他杀了,一掌毙命。流血太多,全靠一口气吊着,活着是折磨,死了是解脱。”
“所以,小子,不论你是身中剧毒还是恶疾缠身,有一口正经吃食,就珍惜吧!”赵禹抬起筷子敲打着无忌额头,颇恶趣味的瞥瞥张三丰,说道:“你家太师父百多岁的老人家,若因为担心你而赶不上一口吃食,说不定下一刻就一命呜呼。到时候你可落在我手里,嘿嘿,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无忌紧闭双目,不敢看赵禹灿烂笑容,却不忘张开嘴巴,不要太师父再担心自己。
赵禹见他这样子,笑了笑,填鸭般将饭菜捣进无忌嘴里。
夜深时,张三丰将无忌安慰睡下,然后走出舱房,看到赵禹盘坐在船舷下,周芷若趴在他膝盖上睡得酣甜。
他轻轻走到赵禹身边,凝望少年许久,才低声问道:“方才那故事,是真的?”
赵禹仰头望着天上寂寥寒星,眼神悠远,摇摇头,说道:“不是。”
张三丰听到这答案,舒了一口气,他大半个晚上都被这故事堵得难受。然而接下来赵禹又说道:“不是一掌毙命,第一掌手颤打偏了,第二掌才打死他。”
张三丰愕然,低头望去,却看见少年脸上已经泪痕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