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自己没感觉,你去问问徐壬,跟我念叨过多少次觉得你不开心了。人家不开心还会伪装伪装,你不开心全写脸上,把他吓得天天问我要不要搞个什么娱乐活动,活跃活跃气氛。”
易辙看了看不远处正在蹦着高给别人加油的徐壬,有点惊奇。再一想,终于明白了徐壬为什么每天睡觉前都坚持要给他讲笑话。
其实易辙觉得自己并没有山哥说得那么不开心,想念成了习惯,就已经不像最初离别时那样那样痛苦无措。那时是浪头一般铺天盖地卷过来的,如今,却是像檐上滴下的水,静悄悄的,但滴在心头,也足够润湿那里了。
要说突然间特别想、特别想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比如有一次易辙从信号站回来,碰上了一只摇摇晃晃的企鹅,他停住脚步等了一会儿,那只企鹅也不走,偶尔动动脑袋地看着他。易辙往前走,那只企鹅也跟着,易辙再停,它还停。那时候易辙就忽然非常想念许唐成。
着了魔一样,易辙跟那只企鹅说了好多话,什么许唐成带他去吃面条,许唐成送他衣服、手表,他惹了麻烦许唐成给他擦屁股,甚至还有许唐成睡觉的时候喜欢右侧卧,轻轻揽着他的一只手臂,最后,他跟企鹅说:“不知道他现在睡不睡得好觉。”
“我觉得他们这个科考队的窗帘不错,比我之前买的还遮光,你觉得,我跟他们买一套行不行?但是这儿的窗户都很小,我是不是应该多买几套,然后拼起来。”
企鹅看着他不说话,易辙又问:“你说他们卖不卖?”
“他……不可能忘了我吧。”
过了一会儿,企鹅约是终于嫌他烦了,或者是觉得已经听完了这个男人的故事,在易辙又低着头重复最后一句话时悄悄走掉了。
面前空空,易辙站起身来,转了个圈,也还是没寻到那位听众的身影。易辙第一次这么具体地感觉到孤独,四周全是冰川,衬得他太渺小。
向着天空长舒了一口气,他这才扛着大箱子缓步往回走。
至于电话,其实这里是可以打卫星电话的,易辙也在赵未凡的强烈要求下打过一次,满足了赵未凡的好奇心。不仅好奇心,还有显摆心——她的室友、隔壁宿舍的女生听闻她在和南极的人通话,纷纷过来参观,偏偏赵未凡突然被人叫走,易辙硬是几个不认识的女生聊了十五分钟。从那之后,易辙便剥夺了赵未凡的通话权力,将两个人的来往严格限制在邮件往来上。
其实他很想给许唐成打一个,哪怕是纯粹让他感受一下这么远距离的卫星电话,或者也让他能跟别人显摆一下。可是来到南极之后,连刷银行卡都成了不可能的事,两个人已经像是彻底断了来往,只能靠着一颗心,想着,念着。
不过这样也好,他这么久不刷卡,许唐成就该知道他在南极了。
徐壬过来的时间不凑巧,刚来没一个月就开始体验极夜,所以好不容易熬过了漫长的黑夜之后,他立马嚷嚷着要出去拍照,要去极点拍照。山哥被他念叨了半个小时就烦了,指着某个方向说:“极点不就在那边么,那有个牌,去吧,你们俩去拍吧。”
“不行……”徐壬说,“咱们三个一起啊,不是团队么?”
山哥心想怎么平时管你的时候没听你把团队挂嘴边。
饶是如此,徐壬还是一手拉了一个,把两个人硬拽去了极点。
这还不算,走到那以后,徐壬看了看牌子两边插着的美国、英国国旗,从包里掏了三面手摇小国旗,给他们一人递了一面。
山哥一看,乐了:“准备得还挺齐全。”
“我不拍,”易辙说,“我给你俩拍吧。”
“别啊。”尽管山哥也是个不爱照相的主儿,但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还是和徐壬站在了一面,“极点呢,你在这拍个照片,以后给你媳妇给你老婆也能讲讲你的光辉历史,老牛`逼了,快快快。”
“媳妇和老婆不是一个人么?”徐壬笑得特别大声,“山哥你是冻傻了吧!”
“给你媳妇给你孩子!”山哥一把把易辙拽过来,冲着正在摆相机的徐壬吼,“就你话多!”
照片定格时,易辙正被山哥和徐壬的斗嘴逗笑,所以后来许唐成从别人的手机里看到这张照片,看到的也是一个离开了他很久的、浅浅笑着的易辙。
回去的那天,山哥和徐壬都是归心似箭,唯独易辙是在紧张。山哥以为他是在南极待了太久,所以再一坐飞机身体不舒服,赶紧问要不要找医生看看。
易辙摇摇头,鼻尖上不知怎么冒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