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卢八娘的祖父卢相患了重病。
七十多岁的老人,被称之为“古稀”之年,意思正是“人生七十古来稀”在这个时代确实不多,患了病,情况自然不会好。卢八娘听到消息,便与司马十七郎马上前去探望。
到了卢府门前,卢家的大老爷带着差不多家里所有的人到正门迎接,场面十分地隆重。英郡王夫妻从不是摆架子的人,司马十七郎一见面便焦急地探问:“祖父怎么样了?”
大伯父上前答道:“前两天睡晚了,可能有些着凉,喝了几剂药并没有好转,昨日晚上突然沉重起来,现在皇上亲赐的御医们正在看诊。”
来不及多寒喧,大家一起进了卢相平日起居的处所,看了昏睡过去的老人,男人们转到一旁的厢房中说话,女眷们便去了另一边。
大伯母拉着卢八娘坐在她身边,先说了看诊的经过,又轻声慢语地对她讲说明,“东西早就预备好了,我让人拿了出来,也算是冲一冲。”
看样子祖父是救不过来了,卢八娘面容惨淡,但其实并没有多伤心,听说在她穿过来前,原本的卢八娘在府中时也不过每年能远远地给祖父行几次礼,随四老爷出京后就是几年没见,接着就是卢相要将她嫁到庶族联姻,她想办法摆脱了。再后来,司马十七郎慢慢脱颖而出,卢相对孙婿重视起来,但卢八娘却很少参与他们间的大事。
她现在所有的不过是看到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而升起的淡淡忧伤而已,当然这些悲伤对于身为孙女的卢八娘并不足够,于是她拿了用香料熏过的帕子擦了擦眼,流出几滴泪来。毕竟大伯母的眼睛红着,说话间时不时地就会滴下了大颗的眼泪,其余的人相差无几,尤其是四夫人,哭得还真很伤心。
卢八娘理解大家的哭声中是有真情的,抛开感情不谈,整个卢府的人大约都真心不想卢相死,包括她在内。卢相在这个时候没了,对卢家是个巨大的打击,卢家很多人要辞职守孝了,在朝中的势力也会随之下降,各种的好处也会少很多。
大家哭了一会儿,迎来了鲁王妃为首的卢氏出嫁女和亲朋好友们的来访,然后是皇上派来的内侍。人慢慢多了起来,将不小的厢房挤得满满的。
御医们的药灌了下去,仍然没有什么效果。看看天黑了,大家只好离开了卢府。卢八娘回到家里,见司马十七郎倒是长吁短叹的,卢相总算是朝中的重臣,为皇帝立下汗马功劳,后期又与司马十七郎相得,他其实比卢八娘更难过一些。
就这样,卢八娘每天都要去卢府伺疾,司马十七郎下衙后也会过去,但三四天后,卢相还是在半夜里离开了人世。
卢府治丧的盛状自不必说,卢八娘做为身份显赫的出嫁女,依礼出席丧事守孝累得不轻,但也幸亏她是出嫁女,所守的孝远较未嫁女要少得多。
卢相、崔相做为老皇帝的铺佐者,他们三个是一代人,其中卢相的年龄最大,崔相最小。卢相的去世对另外两位都是巨大的打击,特别是老皇帝,身体本就病弱。
卢相的丧事正办着,老皇帝再次病倒了,司马十七郎时常被招进宫中相伴,不只白天,就是夜间他也时常会留宿宫中,现在他无疑是皇上最倚重的亲人之一。
一次留宿宫中后,司马十七郎特别屏退了院子里所有的人,然后亲手关好门,告诉卢八娘,“今天,皇祖父屏退左右,问我陈王和安王哪一个为储更佳。”
这个问题差不多是是朝中所有人关注的热点,卢八娘也不例外,她按捺住心中的急切,尽力平静地问:“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跪下叩首说,唯皇祖父圣裁。”伴随着司马十七郎的快速成长,他早已经摆脱了陈王对他的影响,倒不是他想改换门庭,而是形势变了,司马十七郎已经不再是陈王当初带着参加皇家活动的无名皇孙了,也不再是他手下的一名将官,而是皇上直接统领的大臣,要知道忠君爱国才是大义。
虽然他们还保持着很好的关系,但安王也对英郡王伸出了橄榄枝,时常召他一同宴饮游乐,两位王爷还都曾想将自己的妻妹送给他做侧妃,司马十七郎同样拒绝了。他曾对卢八娘说过理由,“我是要做纯臣的。”
卢八娘的感觉是他过于拘泥于忠孝大义了,但因为他不纳妾的事对她有利,便以她一贯的处事方法没有反对,其实她就是反对也没有用,关乎信念的大事,司马十七郎很执着。他立身立德并不是骗人的,而是真心身体力行,从内心只忠于皇上和皇上指定的继承人。
这并不是卢八娘希望的道路,可她却无法直接反对,想了想婉转地问:“其实你私心更倾向谁?”
目前的形势,司马十七郎不可能自己出头谋寻帝位。虽然他颇有权势,名声如日中天,手下兵马强壮,但无论从礼法还是世情,他皇祖父有亲生儿子,有嫡孙,有更合理的继承人。而且朝廷虽然处于多事之秋,但总体依然是平稳的,他根本不可能打破世俗公认的传承规律,“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就是以武力得手,也很难维持。
当然这都是卢八娘暗中的分析,司马十七郎一定从没有过这样叛逆的想法。
那么眼下最适合的办法就是支持一方,不管是在表面上还是暗地里,等老皇帝死后,有了拥立之功,他们的日子就会过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