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唯走进帐子之后行了一礼，眼神在清影和全子身上一过，帐子里伺候的两人就自觉退了下去，帐子内一下子便只剩下了姬莲与花唯两人。姬莲将碗放下，她有些惊讶于清影的乖觉，于是她挑了眉瞧向了花唯：“清影是花总管的人？”自昨日宝正帝让花唯伺候姬莲洗澡之后，两人这关系似乎就进入一种冷冻状态，算起来到现在其实也就一天而已，可是姬莲却觉得似乎持续很久似的。所以在见了花唯之后她没有先公事公办地问花唯来是有什么事儿，而是挑了个话头，若是花唯能顺着说下去两人紧张的关系自然可以得到缓解，可是花唯似乎听不懂姬莲的话似的，完全不接她的话头。

“姬小主，昨日的事儿已经查出来是谁做的了，陛下想您一定着急知道结果便让臣先来于您说一声。”花唯的声音一如昨日，冷淡无比，将两人的距离无限拉远。

见花唯这样子，姬莲也没兴趣热脸贴冷屁股，顺着花唯的话跟了下去：“哦？这么快就有了结果……那么是谁呢？”

“回小主的话，是莺美人，陛下已经下令将莺美人抓起来了。”

姬莲一脸不可思议看向花唯，说实在的，姬莲觉得从花唯嘴里听到谁的名字都不会惊讶，但是听到这一切是王丽莺做的时候姬莲顿时有种自己的智商被歧视了的感觉，这里头的事儿有多复杂她是有感觉的，不然不会连着书墨兰花都被抓了，结果现在他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王丽莺的手笔……她蓦地站了起来，确认般地问道：“莺美人？王丽莺？”

“是的。”

“本小主和赵才人的事儿都是她做的么？这是陛下想要的结果，还是花总管您调查出来的结果？”

花唯抬眼瞧了姬莲一眼，然后很快又垂下了眼眸，姬莲一下子就抓到这其中的要害，这让花唯觉得有些头疼，若是她没这么敏感知道的事儿就能少一些，有的时候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但是若是不说清楚花唯觉得放着姬莲她能自己琢磨好久，没准还会做出什么其他预料之外的事儿来，只是这事儿他没法和她说明白。所以他略微思考了一下，回道：“……这是臣调查出来的、也是陛下所认可的结果。”

姬莲听了花唯这有些模棱两可的话立时露出了些许不满的表情，不过很快她又将这不满给压了回去，在原地转了两圈，最后站定在了花唯的面前，她离得他很近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气，有那么一瞬间花唯想这么向后退去，离开她，而他的确是这么做了。

姬莲见到花唯向后退去的时候，心里一股无名火起：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么他要这么躲着她？他这是忘了是谁先找上谁的了？她是什么？桃子吗？摘下来洗一洗咬一口发现味道不够好就放到一边扔了？就算是桃子被这么咬会疼的他不知道吗？一时间，姬莲又觉得委屈，花唯这忽冷忽热的样子让她难受。若是他不想让她知道他对她有心，那就该一开始就躲的远远的，别靠近她，索性就狠下心来在她中毒的时候也别管她，可他现在这样是做什么？他这么退开是为她好？让她去和宝正帝相亲相爱？他喜欢瞧见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这么半吊子的温柔她不稀罕！姬莲皱起眉。有的时候姬莲自己也会有些灰心丧气的想法，她就这么保持着和宝正帝的关系让宝正帝宠着也挺好的，她做她的宠妃他做他的权臣，可是这种想法在见到花唯时候会变成一种深深的不甘心。

即便是她那位已经被她快忘记的上辈子的初恋，他们两人也为最好的结果去努力过。而她和花唯呢？从一开始就要放弃吗？如果她告诉他她不介意他的身子，他会向前走一步吗？如果她告诉他，她喜欢他，他会承认他也喜欢她吗？

花唯退开之后良久没有听到姬莲发话于是抬眼看她，只见她正紧蹙着眉头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一般，见她这样花唯本想说什么却在开口的瞬间扫到了她脖子上的吻痕，于是花唯突然觉得自己什么也说不出了。两人这么僵持了一会，还是姬莲先开了口，她一字一句缓缓地问道：“花总管，你把清影和全子都支出去，就是想要保持这个距离说这些吗？”

☆、第53章

如果他想往后退的话，不如就让她往前走好了，不知道是他退的快还是她走的快。姬莲原本就不是一个会在原地等着的性子，自她穿越之后，她蛰伏的已经够久的了。花唯没有立时回答姬莲的话，所以她顿了顿又继续道：“若是花总管无心，又何必遣开清影和全子？”

对于姬莲近乎于是进逼的举动，花唯似乎垂了眸子静默了一小会后，才道：“小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在问你，遣开帐子里的所有人就是为了告诉我给我和赵环下药的人是王丽莺？”姬莲没有要给花唯继续装傻的机会。说实在的姬莲对于宫中这一套弯弯绕向来不耐烦的很，平时要保持那副样子完全是出于无奈，若是可能的话她并不希望私下里说话也要这么打弯，尤其对象还是花唯。

“若不是，小主是在期待什么呢？小主是希望臣做些什么吗？”这么说着的花唯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里待着几分嘲讽，那双桃花眼里溢出了些许冰冷的媚意来，他这么看着姬莲说出的话竟然柔软又温柔，甚至他向姬莲靠近了两步，“若是小主需要臣伺候的话，臣倒是对臣自己的手上功夫颇有自信的，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满足小主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小主是什么意思呢？”花唯知道现在说的话很糟糕，他在自己开口的那一瞬间就知道那是多么混账的话，看到姬莲因为他的话露出些许不安来的时候他觉得他不应该再说下去了，可是他却停不下，“说起来……臣也很想再听一听呢，小主昨日里陪着陛下时那诱人的吟哦声……”

“啪”清脆地一声，打断了花唯的话。花唯的脸被姬莲打得偏了偏，而姬莲似乎也被突然动手的自己给吓了一跳，这一下并不是特别用力，可也没有特别手下留情，于是花唯白皙的脸上很快就浮出了些许红印。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说话。花唯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抬手轻轻触摸了一下被姬莲打到的地方然后转眼向她看去，那双眼睛清澈到什么感情也没有，似乎一瞬间他将所有的感情都抹杀了一样，这样的眼神让姬莲感到心慌。

他看了她一会，她在和他对视了一会似乎有些招架不住，避开了眼神，见她这样花唯唇角又勾了一下，似乎是露出了一个笑又似乎是没有。然后他就这么缓缓地跪下，轻声道：“是臣逾越了，请小主恕罪。”

这是第二次见到花唯向着姬莲下跪，看着花唯那平淡的样子姬莲只觉得心里好像被破了个口子。她不是什么黄毛丫头，大多数时候她是很理智的，而她也知道从理智上来说她最好别再和花唯有什么瓜葛了，可是感情上不允许她这么退缩，所以她向花唯发起了进攻。而他现在在做什么呢？他嘲讽了她，不光嘲讽了她和他的关系，还嘲讽了她和宝正帝上床的事儿。那一巴掌就连姬莲自己都没有想到，只是在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就招呼过去了……姬莲听过很多比花唯这种话更糟糕的冒犯，她都能一笑了之可是在听到花唯这么说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办法克制自己。

羞恼，这是姬莲在那一个瞬间感觉到的最大的情感：他怎么可以这么说她？！可是那清脆的一声让姬莲发热的头脑很快冷却了下来：她到底是为什么这么笃定他的感情呢？他凭什么要照顾着她的感受来说话呢？即使她得宠她也不过是个美人而已，在花唯这样的宦官总管面前其实就什么也不是，若是想要撬走她他根本不用费什么精神，就想王丽莺那样随便宰个罪名背个黑锅就行了。

而在花唯下跪的时候姬莲愈发地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至少是明面上的距离。若是一般人发生这样的事儿多半现在已经吵起来了吧？或许两人互相间一步不让然后大吵一架，最后虽然也可能变成双双负气离去，因为赌气而互相冷战腹诽对方不可理喻……无论是怎么样的发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两人的交流戛然而止。姬莲不喜欢这样，不喜欢他这样子半吊子的做法，不喜欢他这样莫名其妙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勉强的退让。

就因为她是后妃，他是宦臣？

姬莲不由想着，若是他们两人不是这样的关系，他和她之间又会是什么样的情景。从姬莲这儿看过去，她只能见到花唯垂着头，那样子谦卑不已可是即使跪着他的腰依旧挺得笔直，丝毫没有要弯下的意思。这样的花唯，让她放不下，也错不开眼神，姬莲突然发现她或许比自己想象中更喜欢他，所以……因为他这样的做法，她受到的打击也比她想象中厉害了很多。

只是，即使如此姬莲依然不想退让。这种幼稚的想法拙劣而无聊，可是她可以在宝正帝面前装着她很喜欢他这位皇上，她可以扮演好一个合格的后宫里的女人，可是她却无法克制自己的这份喜欢。姬莲第一次觉得，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儿比克制自己更为容易。

花唯到底是怎么想她的呢？姬莲垂下眸子，自己不退让的自己会不会让他厌烦呢？会不会给他添了麻烦呢？姬莲的脑子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想法，一会儿觉得花唯这么做太不地道，一会又觉得这其中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各式各样矛盾的思绪让她头脑发胀，也让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谁能来告诉她现在要怎么做？这么做才是最好的？

在不知不觉间，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滑过姬莲的脸颊落到了地上。

原本一直低着头望着地上的花唯看到了滴落的泪珠在地上晕染开了些许的水渍，虽然姬莲并没有出声可是他还是抬起头看向她，印入眼帘的是少女无声流泪的模样。而姬莲在接受到花唯视线的那一瞬间露出了慌乱的表情，然后蓦地转过身去背对了他。

花唯知道自己说的话非常令人不齿，她那一巴掌他挨的并不冤，他也做好了准备她会发火，只是他从没想到他最后却是惹哭了她。他……并不希望她伤心。

这两日里，花唯承受了极其巨大的压力，这份压力不光来自于宝正帝更来自于他的内心。宝正帝做事相当随性，而且有些好面子，赵环的事儿一出宝正帝就给花唯下了死令一定要把这件事给查出来，而在花唯才开始着手准备赵环的事儿的时候姬莲这里却又出了问题。花唯觉得，姬莲会遭了手有一半是自己的责任，他一直知道书墨有些自己的心思，但是在之前他一直没有把她从姬莲身边调走，一方面觉得自己这里已经安排了全子，不必要再多做什么，另一方面若是书墨和姬莲不是一条心，他操控起来也会容易很多。只是之后的发展让他始料未及，所以在姬莲事发后，他的焦急无法言喻，只是这样的焦急他并不能表现到脸上来。而在姬莲帐子外候着的半日对于花唯来说，她的发出的每一个声音都婉如一把刀子在他身上剐了一刀。

花唯知道姬莲并不怎么喜欢宝正帝，虽然她做的小意温存的样子……虽然知道，但是花唯依然嫉恨宝正帝能够名正言顺的拥有她。这一份不该有的嫉妒快要把他逼疯，他究竟有什么资格去嫉妒宝正帝呢？更何况，促成这一切的正是他自己。

把姬莲推上宝正帝面前的是他，向姬莲出手让两人有了纠葛的是她，觉得姬莲喜欢自己的长相所以用了几度暧昧方式接近的人是他，最后喜欢上她的人也是他。这一步步都是他自己走的，所以这恶果也应该由他自己来尝……而不是牵扯进姬莲来。

看着姬莲的背影，花唯突然觉得自己很无力，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是他却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出口伤害了她的他到底要说些什么去劝慰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劝慰她呢？

姬莲抬手擦去了自己的眼泪。做了一个深呼吸让自己的躁动的心情尽量地平静下来，姬莲不知道花唯自己有没有发现，在他抬眼看向她的时候，在见到她流泪的那一瞬间眼神中那崩溃了的无动于衷，他的动摇她看在眼里，所以她觉得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毕竟只是哭泣的话什么也不会改变。

他不是说他不喜欢自己吗？如果不喜欢的话，为何要为她的眼泪而动摇而心疼？他喜欢做戏是吗？那么她会让他这场戏演不下去，她要让他亲口承认他喜欢她。姬莲觉得自己并不害怕被花唯拒绝，如果他能拒绝地让自己彻底死心也是不错。姬莲也觉得自己可以接受被花唯推开，可是她决不接受他抱着模棱两可的态度向后退，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两人回到最初那互不相关的时候去。

那就做个决断吧。

这么决定之后的姬莲转身再次看向花唯，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接触了。姬莲想起了四月里第一次见到他时候的样子，于是她笑了：“花唯，我喜欢你。”

一瞬间花唯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他抬眼看着她，脑海中空白一片。看着这样的花唯，姬莲俯身，直接吻上了他：“我喜欢你。”如果他不表白，那就让她来好了，他的那些犹疑不定由她来彻底消除掉。

☆、第54章

花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在很多年以后他回想起姬莲说的这一声“我喜欢你”时依旧会觉得有些恍惚。而现下里，花唯除了感受着面前少女柔软的嘴唇外什么都做不了，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姬莲看着花唯愣神久久不能反应过来的样子噗嗤一下子就笑了，然后她蹲下身子让自己和他的视线齐平，她的眼睛就这么坦率地直视着花唯，花唯觉得姬莲好像是想用那双眼睛打开一扇门邀请着让他走进一般。他喜欢她这样的眼神，并非清澈单纯不谙世事，但是无论何时都不会避开眼神，直率而勇往直前。

姬莲伸手，轻轻碰了碰花唯的脸颊被她打到的地方：“对不起，突然就打了你，会疼吗？”这么问着的时候姬莲依旧微笑着，只是她的眼眶儿还是有些红，让人看了心生怜惜。姬莲这么问也并不是想要花唯的回答，于是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可是刚才我很生气。不，应该说现在也很生气。花唯，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呢？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关于你和我的事，现在说给你听，我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所以希望你听完后能给我一个认真的答复。”

“我觉得很多事，若是不说清楚，是无法将心意传达给对方的，所以我并不讨厌争吵。我说的话或许有很多任性的地方，你或许会觉得很天真，可是每一句都是真心实意的。”姬莲这么说着的时候，眼神里透露出了些许不确定来，可是很快这种动摇被她自己掩去了，“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不偷偷摸摸的，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花唯听到这句时，原本有些怔愣的他回神了，他的神色渐渐恢复成了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样子，只是姬莲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在认真地听着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