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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自悠然 木天道境 4017 字 1个月前

“但是你再看这几年的数字,这些,我给画到一处了。你看这价格的涨跌,看明白了吧?再看这个,是这几年启州、晏州、牟州几处的旱涝灾情,这是我从赈济邸报上摘下来的。你对比着看看,如何?这大势却是逃不出米粮的丰欠情形的。我又寻了些农桑辑要查过,如今国朝存粮若陈过三年以上的,折损就极大了,便是余下的,也多半不堪人食。如此算来,三年内米粮的丰欠几乎就定了米契买卖的年月走势。

“可是短时间内,因交易场上,买卖人看不到米粮本身,只有米契在手。这时候的行动就十分容易受各方的消息影响了。是以才会出现前面所说的半月内折半重返又至新高的情形。是以,为今之计,我想着,要做米契买卖,归根到底还要在切实的消息上。各地存粮究竟如何,若有灾损,究竟损失在何处,有多大。若是登州报了天灾,米契买卖的那些人头一个反应就是今年米粮歉收,可事实上登州大粮区在与牟州接壤的祈稔县、吴埠县几处,登州西边水灾对米粮的产量影响并没有交易时候买卖人想得那么大……

“还有你一直叫人给我送来的京城粮仓的数,这几项我想着估摸是依着什么法子推出来的,那法子定有漏洞!你瞧瞧这个,这是我这年许来做的记录。你瞧瞧,这里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一样的错法。都是等后来才改过来的。若不是什么人有意为之,就是现在众人用的估算方法有遗漏……”

她话未说完,董九枢已经不看纸了,抬了头看着她。

傅清溪住了口,皱皱眉头,“是不是哪里说错了?我这都是纸上谈兵……”

董九枢摇头,站起身长叹了一声,摆了摆手道:“不是,我就是看你这个样子啊……唉!从前几回我在米契市场上来来回回,只当是自己运气不好,要不就是有大粮商联手下套了……这会子瞧瞧你这,啊,这些,”说着话还往桌子上铺开的图表文书上一指,以手抹脸道,“我想着……我还真是不配挣那钱!”

傅清溪噗嗤笑了出来,董九枢缓了缓,也笑了起来,又摆手:“那你说吧,大师父,你说说看,咱们这买卖接下来要怎么做。”

傅清溪等他坐下来,才接着道:“我想着,那一时半会儿的消息,如街上的风言风语,里头或者有真,多数只怕是假的。是以我们先不管那些,只要先把这米粮当年的丰歉收成知道个七八成,就算是抓着根了,虽不一定能赚,却至少可保证立于不败。”

董九枢连连点头:“嗯,有理。只是,你方才说这买卖要紧在知不知,怎么到这里咱们都有七八成准的消息了,还会不一定赚钱?”

傅清溪道:“这米契买卖,如今天一庄只是个中人,有买有卖,有卖有买,若是只有一方出手的,这买卖就成不了。是以……就算咱们对了,若是没有人错,还是没得赚的。”

董九枢一拍手:“对头!不错,好一个立于不败之地。”

敲了自己脑袋一回,又道:“这个消息来源倒不难。米粮产区多半商贸兴盛,我们家整好做商行的,这需找几个定点,叫他们十天半月给报一回信也罢。这倒不难,若不是信不过,现在卖这些现成消息的也有了。”

傅清溪却道:“只这样还不够。就同我之前说的,如今多半只做到州的份上,或者连州都不做全的。我们要做到县这一层才好。”

董九枢道:“这、这可太多了……不说得费多少人手采集消息,又费多少人力物力传递消息,只说传到我这里,这也不容易应付的。多少数,若是看不过来,不跟没有一样!?”

傅清溪点点头:“董九哥虑得甚是。不过这个我已经想过了。这田地虽也偶有变化,也不会时常乱变的。如今多半人只知道哪几个州甚或地域是产粮的。我们要做的,无非是把这些州、地的具体产粮县再梳理一遍。虽繁琐,却是一回到头的功夫,之后一年或者隔年看看有甚变化就成了。至于之后的消息嘛,董九哥放心,我不会撒手不管的。”

董九枢笑道:“哈哈,有你这句话就好!你这话我听懂了,这中间的活儿又要如何做法?不瞒你说,就算我给登州的商行大掌柜去信,问哪几个县种多少粮,只怕他给我随便说一个就对付过去了。我还拿他没辙。且另一个,这事儿太大动静也不成。书院里同这里是清高的人多,我们家里可不是,族里一堆闻着钱腥味儿走不动道的呢!……懂吧?”

傅清溪笑了,道:“若是能拿到那几州的粮税文书,就大概有些意思。当然若是有地方志、州县图,那就最好不过了。只是这些东西在京城里却不好找……”

董九枢一点头:“成了,我有数了。回去就吩咐下去,半月之内都给你送来可行?”

傅清溪道:“董九哥果然雷厉风行。”

董九枢笑道:“这同银钱相干的都是大事,万万耽误不得的。”

笑一回,忽然又道,“对了,还有一件小事说给你听,就当解闷吧。”

傅清溪才不信他会说什么解闷的话,只是也不好戳穿罢了,董九枢接着道:“我这回不是到嘴的肉被抢了嘛,老头子大概也觉着过意不去,说另给我个买卖玩玩。这就把云来苑交给我了。刚好前两天我把细目捋顺了,今儿过来就拿过来给你看着解解闷。”

他一打手势,那边过来一个仆妇,恭恭敬敬捧上一个包袱来。

那边桌上越萦恰好回头看来,面露深思。

傅清溪苦笑着接过文书道:“你这是给我解闷的?好个费力的解法。”两人又细说此事不提。

第95章 面子

再说越苭自天香书院回来,就自觉从前压在头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如今更是三句话不离“那边”如何如何。尤其等着越萦,只要越萦开口说句天香书院的什么话,她必定要驳回去两分,以示“她知道的不深,只自己才知道的真。”如此几回,众人说话也都小心起来,小心久了,说笑也拘谨起来,因此渐渐都开始避着她,只她自己浑然不觉。

王常英如今只要在越家露脸,便总在越芝左近转悠。越萦从初时自伤自疑,到如今视若无睹,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如何。

傅清溪全然错过了这一场热闹,因米粮产区的各样文书材料还需一旬半月时候方能到手,董九枢多精的算盘,这里一个云来苑又把她心神全给拴住了。

这日越栐信叫越蕊来请傅清溪往青桑院去,听说傅清溪又在替董九枢忙活了,便道:“你记得问他要工钱,哪有白受这份累的道理?要我说啊,不如咱们再看看,还能做什么不能。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

傅清溪笑道:“就算董九哥不给我这些事儿做,我也得自己去寻事情琢磨。如今琢磨事情琢磨惯了,脑子闲不下来。且他那些事琢磨出个什么来,都能真的做了试试的,比书上干看的推演可有意思多了。我晓得许多人都替我抱不平,其实我一点亏没吃,反把我的功课学得更扎实了。”

越栐信笑道:“合着我们都是白替你鸣一回不平!不过我那话是真的,要不咱们在做个别的试试?”

傅清溪摇头道:“四哥哥你还是安心准备来年的春考吧。这才是大事。等你考上了,咱们再说做什么买卖不迟。”

越栐信看看她,摇头道:“咱们的茶水摊子是停了不假,那饭铺生意可真不赖。眼见着来钱赚银子的路子,你竟这般沉得住气,可不容易。”

傅清溪道:“天下到处是钱,自己的能耐才是最要紧的。有了能耐,钱不过是随之而来的东西。可若光冲着钱去了,一会儿做这个,一会儿做那个,起起伏伏的,三年五年也未必真能涨了什么本事,倒是徒增心耗,那可没什么意思。”

越栐信抿着嘴点点头:“你这丫头,这可真不像你这样点子姑娘家说出来的话。”

傅清溪笑而不语。

越栐信摸摸下巴道:“你说的在理,哎,我还真得预备预备春考的那些事儿了。哦,对了,你们今年估摸着年下还会考一回,蕊儿我是不指望了,你可别给你四哥我丢脸啊。“

傅清溪一愣:“去年分班备考才托关系同人一起联考的,今年又是什么?”

越栐信道:“好似是老太太那里想看看,你们女儿堆里有没有来年能同我们一处下场一试的。”

傅清溪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道:“那可难了,这分班才一年,学两年应考就不算慢的了……这一场是无论如何够不上趟的。”

越栐信嘻嘻笑道:“许是乱七八糟的嘉奖拿多了,老太太也犯迷糊了呢。”

傅清溪看他一眼,不接他这话。

越栐信向来性子古怪,这在府里都是出了名的。便是老太太老太爷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反正同他说道理绕圈子最后被绕进去的准定不会是他。傅清溪自守一句“低头要快”,哪里会去挑他的刺。只好随他胡言乱语去,只不搭茬就算自保了。

越栐信自言自语一回,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笑道:“嗯,你这回就算想要安生干活只怕也不容易呢,接下来可有一场大热闹呢!”

越栐信说的大热闹,就是四房小六爷的双满月了。

这回四太太生子,娘家婆家都下足了本,母子平安。只是到底她不是二十来岁时候了,两家一合计,决定办双满月,叫她坐足两个月的月子,好好歇歇养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