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周太皇太后正抱着小皇子,满脸疼爱之意:“瞧着似是瘦了些,不过哭声倒是很响亮。”
“看着瘦,其实也足足将近六斤重呢。”沈尚仪回道。茹尚医在旁边仔细看了看孩子的情况,微笑道:“小皇子确实样样都好。瞧着额头那般宽,必定是聪敏而又有大福气的。”说罢,她失笑了:在宫里的日子过得□□逸了,她这话出口时没有细想,险些忘了眼前这位小皇子的身份——他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天子,可不是普天之下福气最好的富贵之命么?
“哎哟。”王太后不敢抱,立在旁边瞧得也很高兴,“瞧瞧,还扁了扁嘴呢!”
仁和长公主也越看小侄儿越觉得欢喜,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给他准备甚么洗三礼了。洗三虽是民间的传统,宫中也不将此当成正经的礼仪,但热闹热闹也图个喜庆,想必各宫的太妃与三位皇妹也都想尽快能见一见小侄儿呢。
朱祐樘出来后,便仔细地端详着周太皇太后怀里的小家伙。初看之时,犹觉得这小家伙怎么生成这模样,完全瞧不出他或者皇后的影子。可是,再细看之时,却觉得小巧玲珑的小猴子怎么瞧怎么可爱,可爱得他心都颤了。
周太皇太后见他眼巴巴地瞧着,也不追究他方才究竟去了何处,笑道:“皇帝也来抱抱,好好瞧瞧你儿子。依我看,他与你生得更像些。脸倒是有些像皇后,是容长脸儿。”若是张清皎听见了她的评论,定然会极为惊叹:也不知太皇太后是如何火眼金睛,竟然能通过这张满脸褶子的猴儿脸看出小家伙长得究竟像谁,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在茹尚医与沈尚仪的提示下,朱祐樘小心地抱起了儿子,只觉得怀里的小家伙轻得就像鸿羽一般。他不由得略抱紧了些,唯恐若是抱得太松了,小家伙便会从他怀里飞出去。被他抱紧的小家伙似是觉得有些不舒服,轻轻挣扎着,又猛地大声哭起来。
“不哭,不哭,这可是你爹啊!”周太皇太后与王太后笑着哄道。朱祐樘抱着小家伙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望向了茹尚医与沈尚仪。沈尚仪忙不迭地避开他的目光,茹尚医赶紧将小家伙接过来,轻声哄了起来。
“将他抱过去给乳母罢。”周太皇太后道,“也该让他熟悉熟悉乳母了。否则,若是不适应,今后可有得闹呢。说来,乳母应该早便选好了罢。”
“回太皇太后娘娘,早已选好了。”沈尚仪垂首答道。这种时刻,她自是不会提起来,皇后娘娘打算亲自哺乳之事。这也不算是欺瞒,毕竟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确实选了一位乳母备用,只是没有按宫中惯例,再选一两位乳母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朱祐樘听得,便道:“乳母不是在西尽间待命么?云安,你陪着茹尚医,将小皇子抱到西尽间去。”话虽如此说,但他的眼神却明明白白地示意:将小家伙抱入产室,放在卿卿身边。云安理解了他的言下之意,便陪着茹尚医离开了。
“皇帝,如今你总算是膝下有后了,我便彻底安心了。”周太皇太后满脸感慨,眼底有些湿润,“便是我立时死了,也能有颜面去地底下见英庙和先帝了。”说着,她竟是哽咽起来,想是回忆起了这几年为孙儿的子嗣而苦心筹谋,却始终得不到孙儿的理解。
朱祐樘心里一软,跪地行礼道:“这些年,祖母费心了。”仁和长公主赶紧也跟着皇兄跪下来,有些难以理解,怎么好端端的喜事,忽然祖母就哭起来了,且还哭得略有些委屈。若非如此,皇兄也不会示弱跪下。
“起来,快起来。”周太皇太后忙亲自将兄妹俩都扶起来,“唉,你与皇后都是好孩子。既然你们如今有了子嗣,日后便只管过你们自个儿的小日子罢。我老啦,也不想费心思管你们了,便由得你们去罢。”
“祖母说甚么呢。孙儿与皇后都尚且年轻,尚需祖母从旁指点呢。”朱祐樘道,也朝着王太后行礼,“母后亦是如此,绝不能放着儿臣与皇后不管。今日若不是母后及早来坤宁宫坐镇,儿臣还不知会慌张成甚么样呢!”
“既然你如此说了,那日后我们可会继续唠叨你们的。”王太后打趣道,又满脸关心地望向周太皇太后,“母后,如今都已经申时末了,在坤宁宫坐了这么久,也该累了罢。不如我奉着母后回仁寿宫好好歇息?”
“由我奉着祖母和母后回宫罢。”朱祐樘忙道,瞥了瞥仁和长公主,“仁和,你暂且留在坤宁宫里。若有甚么急事,先由你来处理,也赶紧派人来向我禀报。”
“皇兄尽管放心。”仁和长公主有心趁着他不在,溜到产室里去探望皇嫂,自是答应得无比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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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因病告假”
朱祐樘再次来到产室, 已是两个时辰之后了。此时稍作歇息的张清皎已经略收拾过了, 正搂着小猴子给他哺乳。朱祐樘怔怔地望着母子俩, 眼眶不由得红了,坐在床边痴痴地看了许久——
这不正是他自幼便渴望的完整家庭么?不必妻妾满堂,却有妻有儿,与千千万寻常民众无异的温馨家庭。上天果真待他不薄, 或许前头十几年受的那些磨难,都是为了能遇见卿卿罢。他的卿卿不仅成全了他的一腔情意, 也成全了他梦寐以求的家庭, 是他这一生中最关键的福缘。
因小猴子吃得认真, 张清皎也不想惹哭了他, 便只看了皇帝陛下几眼。每每四目相对时, 皇帝陛下便本能地扬起了笑容,目光在她以及小猴子身上流连不去。他真是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越发觉得拥有了这母子俩便似拥有了一切。
不久后, 小猴子吃饱喝足睡着了。张清皎将他轻轻递给了云安,云安小心翼翼地搂着小猴子放在旁边特制的婴儿床中。众人遂知机地退出了产室,只留帝后二人与小皇子一家三口。
折腾了大半日,难得有如此清静的时刻。张清皎虽有心想好好休息,但身上却依旧时不时有些隐痛,只能勉强打起精神来。朱祐樘握住她的手, 低声问:“卿卿可曾好生歇息?用过膳了么?”
纵然他家皇后已经简单地梳洗过了,不复方才他闯进来时所见的那般浑身狼藉,但他依旧能从她的面容上瞧出疲惫之态。见她虽疲倦至此, 却仍强撑着给小猴子哺乳,他心中自然感动,但更多的却是心疼。
“用了些汤汤水水,都是按两位尚医开的食单准备的。”张清皎回道,“万岁爷呢?”
“奉着祖母和母后还宫时,陪着她们稍用了些。”朱祐樘道,“因着挂念你,只与她们稍坐了片刻,便回来沐浴更衣了。没想到,不过是些繁琐之事而已,便费了两个时辰,原本想着尽早来见你的。你瞧着已经很累了,方才定然没有歇息够,不若先睡罢?”
“疼,睡不着。”皇后娘娘轻嗔道。
“疼?都生下来了,怎么还那般疼?”皇帝陛下拧紧眉,满脸都是焦急之色:“那便赶紧让两位尚医回来给你仔细看看,开些药?”说着,他环视周围,便要高声将肖尚宫、沈尚仪等人都唤进来。
“万岁爷放宽心,不必将她们都唤来了。”皇后娘娘无奈地阻止了他,“倒是不像生他那般疼了,只是还隐隐作痛罢了。陆尚医和李婆婆已经给我开了药,也用了外敷药膏。听说须得养上几日,才不会觉着疼了。”
皇帝陛下这才松了口气:“虽是如此,但卿卿坐月与往常不同,尚医局须得安排女医在尽间里轮值才好。白天有谈宫医在,夜里也得有人值夜,我才能放心。其实,谁值夜都不如我守着你——”
皇后娘娘禁不住笑了:“你还须得休息呢,总不能白天处理朝政,晚上便回来守着我罢?铁打的人也禁不住这般熬啊。安心罢,前半夜总归都有女医在的,后半夜还有沈尚仪和云安轮值呢。她们俩在尚医局里学了这么久,简单的状况应当能够应付。”
“沈尚仪和云安虽说都学了医术,但到底并未出师,将你托付给她们,我依然觉得不妥。”皇帝陛下摇了摇首,心里已经在暗自考虑方才的“亲自守着”的法子是否可行。至少须得熬到自家卿卿不觉得疼痛了,他才能稍稍宽心些。
皇后娘娘不知他的打算,便与他说起了初见小猴子时的感觉等种种。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许是实在疲倦至极了,皇后娘娘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皇帝陛下赶紧轻轻地来到西尽间,让正在此歇息等候的李宫医进来瞧瞧。直到李宫医确认皇后娘娘不过是睡着了,他才松了口气,转而又瞧了瞧儿子。
一个时辰后,小猴子饿醒了,哇哇大哭起来。望着被他闹醒了,睡眼惺忪、疲惫不堪的自家皇后,皇帝陛下首次有将小家伙抱起来打屁股的冲动:这孩子,怎么都不知道体恤自己的母亲呢?母亲生他如此艰难,他竟连整觉都不让他娘睡了!
殊不知,这仅仅只是开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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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猴子出生的第一夜,张清皎便被闹得人仰马翻。及后半夜时,她实在是困倦至极,便只得唤来了乳母。谁知小猴子已经认得娘亲乳汁的滋味了,竟怎么都不肯吃。于是云安自告奋勇,让她只管睡着,她来负责伺候小皇子吃奶。
几乎想要昏过去的张清皎也顾不得其他了,只得点头答应,而后便睡得人事不省了。莫说云安轻轻地摆弄她的衣襟了,便是伤口隐隐生疼,进入梦乡的她也已经毫无知觉了。只是在睡梦里,依然传来小猴子似有似无的大哭声。她不由得在梦中暗叹:这小东西的嗓门实在是太大了些……
翌日,张清皎醒来的时候,小猴子已经趴在她怀里吮吸起来。在床边照看着妻儿的,正是朱祐樘。她不由得微微一怔,以为自己昏睡得太久了,随口问:“眼下是甚么时辰了?”产室的门窗皆是关闭的,在这里头待着,不仅闷热不透气,更不可能知道天色与时辰。昨日在她再三要求下,与西尽间相通的门才打开了。饶是如此,床前的屏风依旧将她挡住了,众人都生怕她不慎受了寒。
“回禀娘娘,才辰时初刻呢。”云安在旁边道。
卯末辰初时分,通常朱祐樘才刚下朝不久。若遇上议事较多的时候,恐怕拖到辰时正也未必能下朝。仔细想来,皇帝陛下是极有可能迅速结束朝议,赶紧回坤宁宫来探望她的。可是皇后娘娘怎么想都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在自家皇后的端详之下,朱祐樘不自禁地清咳了一声,煞有介事地道:“朕病了,告了好几日病假,正好可陪一陪卿卿和儿子。”
果然,还是之前的套路。张清皎不由得笑了,挑眉道:“万岁爷真病了么?究竟是甚么病症?若是容易过人的,恐怕便不能进产室了,须得好生养着才行呢。”之前说想陪着她生产时,用的也是这一招。如此重复地使用同样的借口,文武大臣们这回真的会相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