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1 / 2)

如意胭脂铺 绾紫彤 4031 字 1个月前

刑如意点点头,没有说话。

老婆婆将她的药碗推开,蹒跚着站了起来:“我年轻的时候,曾是南疆的一名女巫,因为爱上了中原的一名男子,便跟着他悄悄离开了山寨。或许是我的举动,惹怒了巫灵,所以最终落得个被抛弃的下场。

我这一生,只害过一个人,就是那个负了我的男人,也就是我女儿的亲生父亲。我用他的骨头,磨成了手上戴着的这一串珠链。”

老婆婆说着,将自己的衣袖向上卷了卷,刑如意这才看见一串珠子,因表面涂抹了颜色,所以一时之下,竟没有看出这是用人骨做的。老婆婆身上的阴气,有些是她常年修习巫术自带的,还有一些则来自这串用人骨头串成的骨链。

“我的女儿,也随我,在感情这件事情上,特别的执着。”老婆婆双眼迷离:“不过,姑娘放心,我并没有难为那个男人,因为他至始至终,都没有负过我的女儿,是我女儿的命不好,又始终沉迷其中,不肯走出来。如今,我放心不下,也只有我这个痴痴傻傻的女儿。至于续命,我深知违逆天道,必遭天谴,所以我没有伤人性命,只伤了生灵。”

老婆婆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她没有伤害人,只是伤害了一些动物。

刑如意转而问狐狸:“续命,找动物也可以吗?”

“南疆秘术,一向都不为外人所道,就如同殷元需要小妖小怪来补充体能一样,这样蹊跷的做法,也只有殷元才会。这是因为,普天之下,像他那样拥有特殊体质的,也是绝无仅有。所以,理论上,不排除老婆婆的话是真的。”

“当着如意姑娘与上仙的面,老身自然不敢说谎。况且,老身也没有想过续命,只是想多撑两日,帮我的女儿达成最后的心愿罢了。”

“你的女儿,究竟怎么了?”刑如意问,不愿就老人自身的问题,再追查下去。倘若老婆婆真的是在说谎,不用她去追究,以老婆婆腿部溃烂的程度来看,再过几日,阴司的人,就能循着那股浓烈的尸气找到她。

刚刚刑如意对老婆婆说的那些话,算是提醒,提醒老婆婆,千万不要在这种事情上犯错,否则,就算她有一千种,一万种理由,也难逃阴司的种种责罚。

听见刑如意问自己的女儿,老婆婆轻叹了口气,说:“我家女儿的脸,毁了半边。”

“脸,毁了半边?”刑如意重复了一句:“可婆婆刚刚说过,你之所以滞留人间,是为了帮女儿达成最后的心愿,难不成,你女儿的心愿,就是让自己的容貌恢复如初?”

“也是,也不是!”老婆婆摇了摇头,“这件事,还是从许多年前说起……”

婆婆的女儿,出生在寒冬腊月。出生时,破烂的窗子里,正好射进来一缕阳光,那阳光照在婴儿身上,散发出淡白色的光。小小的婴儿,除了刚出生的那一声啼哭之外,余下的时间,都十分的安静。

婆婆生于南疆,自由修习巫术,也不认得几个字,于是就按照南疆人给孩子起名的习惯,为女儿取名冬珠,寓意者生于冬天的一颗宝珠,也就是婆婆的心肝宝贝,心尖上的一颗明珠。

冬珠,也没有辜负婆婆的期许,不仅样貌生的好看,性子也好,还十分勤劳能干。到了十六岁那年,前来婆婆家提亲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因为有着自己的前车之鉴,在为女儿挑选夫婿这件事上,婆婆是慎之又慎,最终选择了一户她认为最适合的人家。

因冬珠的生父,也就是婆婆的相公,是个巧舌如簧,能言善辩,且最会说甜言蜜语的书生,所以婆婆为冬珠择选的夫君正好相反,是个粗通文墨,但却会一身武艺,言辞不多,却落地有声,又有担当的男青年。人嘛,长的也不算好看,但五官周正,加上那一身自带的英气,倒也颇为出挑。

冬珠原本就很听婆婆的话,自己呢,又远远的瞧过这未来夫婿一眼,打自个儿的心里,也是十分的满意。原本,两家说好了,等过了年,就寻个好日子为这对儿年轻人筹办典礼。这聘礼,也送了,名帖也换过了,就连嫁妆,婆婆与冬珠都日夜赶制妥当了。

结果朝廷的一旨诏令,各个地方多的征兵开始了。这冬珠的未来夫婿,原本就是个热血男儿,加之又在被征收的名单之内,于是两人匆匆一别之后,对方就随军去了前线。

一晃三年,音讯全无,婆婆与冬珠多次托人打听,得到的都是不太好的讯息。到了第四年,战争结束了,同乡同村同时入伍的人,有些已经返了乡,偏偏冬珠的未婚夫,还是没有一点音讯。有人说,曾在战场上见过他,说他对敌凶猛,战死沙场了。也有人说,他升官发财,去了别的队伍,如今只怕早已经另外娶了妻子。

对于未婚夫的人品,冬珠还是相信的,况且倘若他真的升官发财,不要自己还说的过去,为何连家中的爹娘姊妹都不要了。可让冬珠相信自己的未婚夫,已经死在了沙场上,无论如何她也是不信的。于是,在纠结了多日之后,她瞒着婆婆,收拾了细软,就悄悄的上路寻夫去了。

“那冬珠她找到自己的未婚夫了吗?那未婚夫,究竟是战死沙场还是升官发财,另娶了娇妻美妾?”

婆婆摇摇头:“冬珠她压根儿就没有走到那个地方,也压根儿就没有见到她的未婚夫。她携带者细软,离开洛阳的第七天,就遇见了盗匪。”

婆婆说着,恨恨的跺了跺脚:“都怨我!都怨我啊!倘若我当时看紧一点,倘若我陪着我珠珠去了,这后面的种种,兴许就不会发生了。”

“冬珠她怎么了?”

“我的珠珠她——”婆婆欲言又止,最终将头垂了下去,轻声的说了句:“我的珠珠她,她的脸被毁了,神思也有些不大正常了。”

刑如意原本还想安慰婆婆几句,可见她神色哀戚,一时间,竟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想要跟着婆婆一同回去看看,却又被婆婆拒绝,没办法,她只得选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一方面,按照婆婆的要求,调配了新的玉容散给她,另外一方面,则是悄悄尾随,跟着婆婆一路去了她的家。

正文 第189章 玉容散(9)

“冬珠死了!”邻居王婆附在刑如意耳际神神秘秘的说。

“死了好多天才发现的呢!”王婆见刑如意没反映,赶紧补充道:“被人抬回来的时候,那脸都烂了,我亲眼看见的。说起来,这冬珠娘也是个可怜人。年轻的时候,被自己的男人始乱终弃给抛弃了。那会儿,她都已经怀了冬珠,大雪天的,愣是跪在雪地里求着自己的男人,连我们这些街坊邻居,看了都有些不忍。后来,那男人也不知道是心软了,还是顾着自己的面子,就跟冬珠娘回房去了。后半夜的,咱们也没听见什么动静,只晓得第二天一早,冬珠就出生了,娘俩个孤零零的躺在那小破房子里,冬珠爹不见了踪影。

我们都猜测着,只怕是那负心汉,眼瞧着四周邻居都散了,硬着心肠,又抛下冬珠娘走了。这冬珠娘呢,一激动,一受刺激,孩子就早生了。也亏得,邻居们发现的早,请了咱们季胜堂的刘掌柜,哦,当时刘掌柜还年轻着呢,但医术已经蛮好了,而且也没要啥银子,就把这娘俩给救活了。

好不容易,这孤儿寡母的艰难撑着,日子再难熬,也慢慢熬过来了。冬珠这姑娘,人长得好看不说,手脚还勤快,心呢也善良,到了十几岁头上,也给说了门还算不错的亲事。结果老天有意难为啊,这亲事还没办呢,男人就去参军了,一去三年没有音讯。冬珠日思夜想,人都瘦了整整一圈。那一年,也不知道发什么疯,竟瞒着她娘偷偷出去找她那未婚夫。结果遇到了事儿,听说是给山匪劫了,你想想看,那么一个漂亮的大姑娘,遇见一群土匪,还能有什么好事儿?这姑娘的性子也烈,估摸着是想要保住自个儿的清白,一下子就寻了短见。

这过程,都是咱们猜的,不过八九不离十,那些年,类似的事情挺多的,只不过城里人见的少,知道的也少。反正,最后冬珠娘带着人去寻,寻了好多天才寻见冬珠的尸身,愣是给抬了回来。你可不知道,那身上的臭味儿,足足散了好几天。不过,咱们也都不计较,都是看着冬珠这孩子长大的,遇见这样的事儿,咱们也都跟着心里难过不是?”

王婆说着,暗中指了指冬珠娘,悄声的问:“姑娘你是做什么的?我见你跟着冬珠娘,该不会是她去找你来给她女儿看病了吧?”

“我不是大夫,是卖胭脂水粉的,这婆婆今日在我店里买了胭脂,付了钱,却没有拿东西。我见她神思有些恍惚,所以就悄悄跟着,一边是给她送东西,另外也是不放心,想看看这婆婆家里可有什么需要帮的地方。”

“我一瞧就知道你也是个善心的姑娘。不过胭脂水粉就不用了。”王婆摆摆手:“这冬珠娘啊,就冬珠一个女儿。冬珠死后,她这脑筋也就有些不大正常了,总跟我们说,她的女儿还活着,还活着。可你想想看,脸都烂成那样了,浑身的臭味都能熏死人,怎么还能还活着。”

王婆说道这里,又压低了声音,悄悄的对刑如意说:“姑娘,听婆婆一句,那胭脂你也别送了,等哪天冬珠娘想起来了,自己就会去跟你讨的。我倒不是让你贪小便宜,而是那家你不能去啊。”

“为什么?”刑如意反问。

之前在如意胭脂铺时,她听冬珠娘讲完故事之后,也曾提出要跟她一同回去,尽力帮她的女儿诊治。可冬珠娘说什么也不愿意。刚刚听邻居王婆的那一番话,她心中,大概已经有了结论。倘若当年的冬珠真的已经去世,那么眼下,留在冬珠家的,就只能跟冬珠娘一样,是一个活死人。

不!不可能是活死人!

但凡活死人,都需要具备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还保留一口生气。刚刚王婆已经说了,说冬珠被人发现,抬回家中的时候,脸都烂了。眼下,虽然还不能判断,冬珠的脸,是被打烂的,磕碰的亦或者就是腐烂的,就那浑身散发出来的浓烈尸臭就足以说明,冬珠她不是一个活人。

果然,王婆的话,也印证了刑如意刚刚的猜测。

王婆说的是:“冬珠我是瞧着人抬进去的,可自从抬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给抬出来过。早些年的时候,咱们也都侧面的向冬珠娘打听,可她这个人,自从男人走了之后,性子原本就孤僻,后来就变得越来越古怪,连那眼神儿都变得可怖起来。我们都是寻常人家,也都同情她的遭遇,心想着,就算她在家里摆放着一个死人,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可这人鬼毕竟殊途,你看看咱们左右的房子,都挂了红布辟邪的。这是因为,冬珠她们家,闹鬼!”

“多谢王婆婆,您刚刚说的这些,如意心里都记下了。只是这胭脂,我还是要去送的。另外,这鬼神之说,向来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王婆婆你若是心里忌惮,不妨去请一尊菩萨,摆放在家中,好歹也算有个安慰。”

“哎呀呀,你这姑娘,咋这么不听人劝呢?我王婆可是为你好,不是胡乱的嚼舌根子。”王婆摆摆手:“你到我房子里瞧瞧,我请了可不止一尊菩萨,但又有什么用呢?我天天夜里都能听见冬珠在家里走动的声音。我也是半截身子早就入土的人了,对于这鬼啊怪啊的,也谈不上特别的害怕,人总归都有一死不是?顶多,再晚两年,我老婆子就变得跟她一样,说不上谁怕谁。我是看你一个小姑娘,年纪轻轻的,不想你去招惹那些晦气。你可倒好,还净拿些话来埋汰我。”

“这老话说的好,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婆婆你之所以能够听见冬珠在隔壁走动的声音,不是因为冬珠的鬼魂在作祟,而是你心里有鬼。”刑如意说着,忽然抓住王婆的左手,将它抬了起来。在王婆的手腕上,赫然带着一只黄金手镯。镯子的成色一般,但擦拭的很亮。

“婆婆手上这镯子,原本是冬珠姑娘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