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氏道:“神佑自然是好孩子了。”别说,颜神佑现在在京城的名声,那是相当好的。这也是拜她离京前跟颜希真告别之辞所赐,反正吧,颜希真也不傻,也要为自家姐妹打名气。原模原样就把颜神佑的台词给传出去了,当时颜神佑说得特别正义凛然呢,她说“父母罹祸,我们做子女的又岂能置身事外?当同甘共苦,忧乐相随。”
哎呀呀,真是特别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呢。哪怕颜家长辈们都知道,颜肃之这出去算是为将来多掏个窝儿,也不妨碍他们把颜神佑这孝顺的名义给传播出去。可怜颜渊之自以打小得二哥照顾,后来又得二哥之实惠,将他二哥一家想得各种好。又不曾亲身经历了侄女儿有多变态,只道是二哥二嫂教得好。
郁氏倒是比颜渊之机灵,可毕竟是肉眼凡胎,只要颜神佑一披淑女皮,她也认不出这是个妖孽来。
两个人此来也是主动请缨的,一见之下,觉得没有白来。郁氏道:“今日好生歇息,明日一早,我伴你过府。你冷么?”她因看颜神佑这样子,像是有点不耐寒气。
颜神佑腼腆一笑:“南边也很好的,尤其是天气,冬天比京里暖和多了呢。只要稍加留意,冬天也不乏蔬食,可比京里好多啦。”
郁氏嗔道:“你就知道拣好听的说,道我们不知道呢,冬天暖和了,夏天岂不酷热?”
颜神佑将脸往她面前一凑:“您看,我还没晒黑罢?可见不是很热的。”被郁氏一指戳到了额角上。
阿圆来请示,于何处摆饭。
颜神佑便问颜渊之夫妇的意见,颜渊之道:“就在旁边厅里罢,咱们一家人吃个便饭。”
于是一同用餐,颜神佑随行的车队十分壮观,二十多辆大车,内里也装了不少果蔬。自取了些新鲜的,阿竹等侍女自己动手,借了驿站的厨灶,做出一餐美味来。
席间并不饮酒,却也有些闲谈。颜神佑便说带了三百部曲入京:“因是孤身一人,阿爹阿娘并不放心,多派了些人,也不知道要如何安置了。”
颜渊之道:“先时你阿爹来信,家里已知晓,且将他们安置在城郊三十里那处庄子里,你要用到他们,快马须臾便至,也是极方便的。你的侍女便随你一处住,还住你原来的屋子。”
颜神佑道:“那敢情好,只是我要留十几二十个人随行护卫,让他们轮班的。”颜渊之都答应了下来,说是家里已经考虑到了。
几人一处说些家常,颜渊之问的,多半是颜肃之那里是不是真的省心之类。颜神佑只说:“就是缺人,也缺干活的人,也缺些有能耐的人。”
颜渊之苦笑道:“这却有些难了,肯吃苦的人却是少的。”又恨恨大骂水家坑爹,种种之不好。
郁氏问着姜氏等的生活情况,颜神佑也一一答了,又说除了夏天热点,其实也还好。郁氏心说,你特么车都用马拉了,还说很好,哄谁呢?
总的来说,谈话还是十分愉快的。
次日一早,梳洗毕,队伍浩浩荡荡地往城里进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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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等人起得早,动身也早,到城门口的时候,正赶上四里八乡早起赶生活的人往京城里走。京城作为这个时代最大的城市,人口既多,各种消耗便多。东、西两市,不提珍玩一类,便是日用生活品,每天不知道卖出多少。生鲜类更是要城外日日不断了供应,这些是送货的人,是最早进城的。
冬天日短,天刚蒙蒙亮,钟楼的大钟响起的时候,城门慢慢地打开,水门也慢慢升闸。送货的人早已排好了队,有各种车辆,也有肩挑手提的,水门那里有小舟。已十分热闹了。
颜家车辆并不与这些货车一路,另走正门。在守卫拦下之前,颜渊之打马上前,出示了他的证件,证明这后面车辆虽多、货物也不少,却不是寻常做买卖的。守卫得了两串钱之后,露出一个会意的微笑,挥手放手了。
其实时之规定,商人自然是要缴税的。但是做官人家却是不用的,是以常有许多做官的人,无论是赴任又或者是卸任归来,总好带许多特产,反正不用收税嘛。来往就有暴利——国家收税颇重,官员用纳税,这里面的差价是相当厉害的。
颜渊之也不与他分辩,只管带着侄女儿进城。
郁氏是乘了牛车来了,早起必要颜神佑跟她一起坐牛车,不许颜神佑再乘马车了。拉着颜神佑的手,好似颜神佑受了许多的委屈一般。颜神佑拗不过她,跟着她共乘一车。车上,郁氏待颜神佑是相当慈爱的,又悄悄说了颜希真定亲,下一个就轮到颜神佑之类的话。
颜神佑也作羞涩状,低头带衣带,小声道:“还要看长辈们的安排呢。”
郁氏道:“你放心,就算有个准信儿了,也还要你爹娘点头呢。你若是不乐意,说与我,我代你周旋。”四房蒙二房人情不少,自然是要出些力的。尤其颜家如今整体环境相当之和谐,也没什么你死我活的争斗,凡事都还是好商量的。
颜神佑也细声细气地道:“谢婶子关心。”完全没有了在归义时下令砍掉一千多人头的模样儿。
进了城,车行便快了,京城的街道还是宽敞平整的,此时正是有官职的人上朝的时候,其他人将将起来。大家多半将那钟楼的钟声当成起床的闹钟,普通人还在考虑要不要赖床呢——街道并不拥堵。
等车队到了新颜府的时候,上朝的人已经走完了,街道也空了出来。颜渊之前引,带着颜神佑回家了。
颜孝之是要上朝的,已经早起去了,颜希贤等是要读书的,去国子监的也已经过去了。受此二人影响,全家除了奶娃,已经都起来了。颜神佑正赶上了快要吃早饭的点儿。
门房认得颜渊之,知道他是去接颜神佑的,见了他,挥挥手,自有小厮来牵马,又派人进去禀报楚氏。颜神佑被扶下牛车,对六妞等使个眼色,以阿圆为首,带着几个侍女,人人抱着匣子,紧紧跟着颜神佑。
新府的结构也还是那么些,只是当初的那些花木已经落了叶子,只有几株松树看起来还像样儿。一路行到楚氏正房,里面的灯烛才撤下去,火盆已经燃上了。屋里人想是已经知道颜神佑等人来了,早有人在檐下张望,及见人至,两人上迎,一人悄悄溜回屋里再次通报。
颜神佑在廊下除了鞋子,脚刚离开鞋子的那一瞬间,就觉得寒气往上涌。随着颜渊之夫妇入了室内,才觉得暖和了些。
楚氏正在上首端坐,柴氏等都在。先是颜渊之夫妇上前汇报,楚氏一点头:“知道了,都留下来用早饭。”
其次才是颜神佑来拜见祖母。也不用什么拜垫,纳头便拜,口内问安。楚氏眯起眼睛,笑呵呵地看着孙女儿。从颜神佑一进门,她就打量上了,见颜神佑也长高了不少,笑道:“可算回来了,就你腿长,赶上早饭了。还不快起来?”颜希真亲自上来扶起颜神佑,她近来也开始长个儿了,姐妹俩的个头倒是般为相似。
颜神佑悄声道:“恭喜。”被颜希真摇了一下胳膊。
又拜见柴氏,柴氏也笑道:“可算盼着你回来了,都想你呢。”
再与家里之兄弟姐妹见面,令颜神佑比较吃惊的是颜静姝,这小姑娘一举一动,都颇合规范。与颜神佑对眼,带着点小尴尬,却已掩住了少时的嫉恨之色。她的两个妹妹颜静媛与颜静娴也长大了些,都叫“阿姐”。
又有几个还没去国子监读书的堂弟,也一一见了。
颜神佑再献礼物,首先奉的是颜肃之的俸禄。还没分家,这些都得上缴呢。楚氏皱眉道:“他又胡闹了!让你巴巴的千里地带这些个来!回来与我带回去。”
颜神佑便代父亲谢了楚氏的回赏。
然后是打点的各色土仪,蔬果是最受欢迎的,颜神佑笑道:“虽然吃完了就不见了,这却是最好的呢。京里他们暖房里种出来的,总不如正常长出来的有滋味。”这些楚氏都让柴氏收了起来。
颜神佑又带了一整车的盐来,笑言:“也算是土仪了。”
楚氏一挑眉,问道:“盐产得还好?”
颜神佑道:“我来时,才领着他们又……开出些儿来,总是海水不要钱的。只可惜那一回遭了海贼,白白污了好些个呢。”差点就说漏了嘴,颜神佑猛然警醒,下面答话也更小心了——其他地方还不知道晒盐一法呢。便是颜肃之回来汇报,也没有直说是晒盐,只说开了些盐田。盐又不是种出来的,大家理所当然以为这是开了地取卤水用的。
楚氏便不再问。因归义有山林,动物皮毛一类也是有的,也带来不少。又有与各房的物事,颜神佑另有些模样儿新奇的山民的银首饰,也权作自己的小礼物,分赠诸姐妹。连尚在襁褓里的四房六娘都得一整套。
其次才是开饭。
颜神佑趁着举箸,又问她的部曲。楚氏道:“先命他们用饭,饭后安置。”颜神佑便说:“他们须得我去发令。”
楚氏叹道:“这才是得用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