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神佑问道:“家里有舆图么?”
大家都不知道她问舆图要干什么,看归义在哪里?楚氏道:“归宁离京九百里,你要去?”颜神佑也掰手指,也没慌乱,只说:“能给我看看舆图么?”
不管走与不走,她就这习惯,有网络的时候随手百度谷歌天涯,没网络的时候听到新鲜的事儿就要记下来,遇到不懂的就要翻书,然后再发言。
楚氏道:“给她舆图。”
颜家别的少,地图尤其多。展开来,颜神佑一看就乐了,眉花眼笑地道:“我跟着阿爹去!这地方好。”秉承着土包子的一惯传统,大的,就是好的!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拣大个儿的啃,一定不吃亏。这货就是骨子里对于土地有着莫名其妙的坚持。
楚氏怒道:“真是都疯了么?”
在一家三口的坚持下,楚氏虽是长辈,却也没能将颜神佑姐弟俩留下。恨得直说颜肃之糊涂,又说颜神佑白聪明了一回。这孩子,不经父母同意,便是祖父母,也是难抱走的。倒也谈不上孝与不孝,孩子,天生得归父母,包括他们的婚事。是以郁夫人向楚氏漏出口风的时候,楚氏一提颜肃之,郁夫人便不再问楚氏了——祖母答应了的,不算。
一时全家哀声叹气,只有颜神佑开心不已。颜希真拉着她哭得满脸是泪,她不得不对颜希真道:“父母罹祸,我们做子女的又岂能置身事外?当同甘共苦,忧乐相随。”
反把颜希真给唬住了。
次后往四处告别,她也都这样说,倒又得了许多赞誉,大家都说颜肃之养了个好女儿云云。颜肃之的老师大力支持学生,连带着将学生的闺女也好好夸了一通
蒋氏等人还将她抱起来一顿大哭,又大哭姬少傅那个外甥:“鬼迷了心窍了!”且送了许多吃用之物,连床榻被褥、米面柴火都准备了,比给姜氏准备嫁妆的时候还仔细。仿佛颜神佑是去一个连饭都吃不上的地方一样。
原本齐先生倒有意一同前往的,颜肃之却婉言谢绝了:“原是为家中孩子请的师傅,奈何为一人而忙碌奔波?真撑不下去,我自然会向家中请援的。”死活没肯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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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告别得差不多,将要动身启程的时候,却又传来消息。有乱民抢了官仓、杀了士绅,啸聚山林了。考虑到现在是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发生这种事情,倒也不稀奇,却令颜肃之的亲友们大为担心。
楚丰希望他缓一缓行程,等平定了之后再走。
颜肃之却说:“并不在路上,不碍的。”火速打包了行李,携家带口赴任去了。由于有这乱民“帮忙”,颜肃之提出的希望带着部曲上任的提议也被通过了。楚氏虽然气他不识好歹,倒也没有克扣他。毕竟是亲生儿子,楚氏也不想他死,反正部曲是早经分给他的,那就让他带走吧。
岂料颜肃之不止带了这三百部曲,还要求顺路过坞堡,带一点补给。颜孝之出于兄友弟恭的美好愿望,也答应了。
出行时,许多人相送。唐仪与颜肃之抱在一起,哭得像是雷峰塔前的人蛇恋。唐仪给颜肃之斟酒送行,颜肃之碗都没拿,跟唐仪一人抱了一个酒坛子,灌了两坛酒,才一摔坛子,翻身上马,一路奔归义县而去。
后面的车队里,颜希真坐在颜希贤的马上,跟着颜神佑的车追了老远。颜神佑打开车窗,与她洒泪而别。
☆、75·初到归义县
长路漫漫,九百里路,在现代社会虽然不算什么,在这个时节就很算什么了。尤其是携妻带子,奔赴征途。姜氏恐儿女路上寂寞,也是她自己寂寞,便将孩子们叫到自己车上来了。
因为走得远,又是往落后地区去的,这一次的东西格外齐全,连马桶什么的都有。蒋氏还给姜氏带了好些工具,送了她十几个匠人,包括木匠、绣工、裁缝、鞋匠等等。楚氏更实在,给打包了一个郎中,小型药柜加药材用了三辆车来装。颜肃之的老师对他期望颇高,伙同他的同学们一起,送了这货一车的书。都是新式装钉的。颜肃之夫妇格外看重这车书,派了六个部曲专程跟车。
知道的说是县令赴任,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举族迁徙。
一路上,颜神佑还好些,父母已经不会很督促她的功课了。姜氏现在的主要精力在六郎身上,姜氏不知从何处听来的风俗,小孩子起名要晚。反正还没到上学的年纪,不起名字,只叫个排行,大家也都知道说的是他。现在小朋友依旧叫做“六郎”。
六郎在同龄人里,算是发算得相当不错的人,智商在平均线以上。可姜氏依旧有些遗憾,拿颜神佑这个非正常人类来作比较的话,六郎这个男孩子就显得弱了些。姜氏不得不打叠起精神来,给六郎上些基础课。有了这件工作,倒显得旅途不那么揪心了。
颜神佑在一旁听着,有时候觉得有趣,也自告奋勇地教一教六郎。识字卡片是她做的,这队伍里又跟着好些个匠人,偶有新主意,便可支使人去做了来与六郎玩耍。譬如做了好些有趣的小动物,皆有成人拇指大小,拿来教六郎数数、做加减法。
姜氏见了,忙说:“不要用这个,他还小,东西太小,不防他咽了就不好了。”
颜神佑有些讪讪,阿琴道:“怪好看了,我给小娘子收起来,以后拿来赏玩也是不错的。”说着就取了张帕子给包了起来。
姜氏道:“这法子倒也不错,别做小东西了,太大了他又玩耍不起来,依旧给他画画儿罢,你给画儿上了颜色,也是一样的。”
母女俩旅途之中便以此为乐。姜氏自幼经淑女课程训练,懂得不少,随行又有许多书,虽不严督功课,却也不时抽几本书来与颜神佑读。到这个年纪,倒可读一读《女范》了。这书与颜神佑穿越前那个时空的《女训》、《女则》如出一辙,不外是些女子要贤良淑德一类的。
颜神佑读得无趣,然则姜氏在侧,她又不得不背。背着背着,就忍不住给它曲解一下,然后悄悄跑去与颜肃之吐槽。颜肃之听了,不由沉思:“你这么说,倒也十分恰当。只是不要外传,传出去,于你名声有损。”
颜神佑笑道:“这是自然的。”在她眼里,什么女则女范的,光看字面意思,你就傻了。忍不住就抬笔在扉页上写道:头一条要紧的,是选丈夫的时候脑子不要进水!
被姜氏发现了,抽起书来就要揍她,手抬到一半,又缓缓放了下去:谁说不是呢?姜氏想了想,就蘸上了墨,在这一条下面给涂了条注——这条是颜寿说的,本书只许本家内部诵读,绝不许外借。
颜神佑被挂墙头,颇觉委屈。跑去跟颜肃之诉苦,颜肃之笑道:“这不正好?这整本书都是你的了,你想怎么注、便怎么注。悄悄告诉你一声儿,这书可是你娘十分用心抄来的,肯让你批注,你天大的面子了。”
秀恩爱真是要闪瞎人眼了!太讨厌了!颜神佑气哼哼地跑去玩六郎了。
六郎看到她来,叭嗒叭嗒走了过来,仰着小脸儿叫一声:“阿姐。”
颜神佑蹲下身来,捏捏他的小胖脸:“想阿姐了没?”
六郎有点郁闷:“想了。”
颜神佑再笑问:“阿姐好不好?”
这个无聊的女人!六郎严肃地道:“不捏脸就好。”
颜神佑黑线!
姜氏在一旁看了,笑得花枝乱颤:“叫你再逗他!”
颜神佑看姜氏手里拿着件小衣裳,看着像是给六郎的,顺手捞起六郎抱了过去,口里问:“都住下来了,阿娘也不歇一歇?”
姜氏叹道:“他要三岁啦,这生日怕也做不热闹了,我给他做件儿衣裳罢。”
颜神佑一想,也是,不由开动脑筋,开始想自己要给六郎和颜肃之什么礼物。姜氏见她一脸深思的蠢样,忍不住指点道:“凡送人礼物,总是要看情份的,新奇贵重反在其次了。”
颜神佑道:“不是说投其所好么?其不能投其所好,便要取贵重。总是为人做脸。”
姜氏嚼着这“为人做脸”四个字,半晌,展了眉眼道:“正是如此。只是值得这般费神的人不多了。自家人,明白人的心,也不须你想太多。”
母女两个便就这礼物问题,展开了讨论。六郎坐在母、姊中间,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懂。反正,他是一点也没闹,只是两只小胖手不太老实,一会儿摸摸自己的嘴巴,一会儿拉拉自己的耳朵。小脑袋也转来转去的,谁说话他就看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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